聖誕快樂       ◎郭乃雄◎

從幾歲起就不再相信聖誕老人了？我無法記起。

只知道，當不再等待聖誕老人從天而降之後，我的平安夜就不再一樣了。

潔亮的夜空彷彿從此少了一顆最亮的星。

聖誕燈飾依然璀璨，把夜間照得仿如白晝，但即使再亮，也照不满心坎中所有角落。

回憶孩提時代的我，是絕對相信這個世上存在聖誕老人。

那時越南的小孩還不懂得寫信給聖誕老人要禮物，一看到聖誕老人的肖像，就開心。

粘滿金粉的賀卡是我個人收藏的寶貝，金末散落在書頁裡，是多麼的令人目眩。

還在上幼稚園年代，每逢聖誕節前後，入夜時分我都會纏著自己的姑姐，要她帶往巷子對面的天主教堂門口溜躂。（教堂位於阮文森街金珠戲院對面，後來創辦了僑志學校。）

我會手腳敏捷地攀上天主教堂門外圍欄張望。

教堂的聖誕燈飾不多，但已很足够了，隔著鐵欄，我被深深吸引著，宛如活在童話裡。

心中覺得那些光芒好神聖，那是全世界最好看，也最令人感動的光芒。

教堂曾在院子架起一座馬廄，做了一個聖嬰降生的簡單佈置。

當時自己什麽都不懂，只認得一位聖母瑪利亞，不識其他三個大鬍子是東方博士，但不打緊，這只會更加引發我對聖誕節之無窮想像力。

好幾年前，我返越下榻在西貢傅德政街的青松酒店，特別抽出一個下午，重遊廣肇母校，再就是那家華人小教堂。

教堂門外圍欄已經加裝鐵皮，我伸手撫摸上了厚厚油漆的每根鐵枝，試圖感覺上面還殘存孩提時攀爬所留下的餘溫。

我在欄外張望良久，努力辨識已經模糊了的一段歲月倒流，也在想像自己兒時是怎麼在圍牆邊攀著走，如何蹦跳出一個快樂的童年。

徐徐踏進教堂，裡面空無一人，和外面的囂鬧判若兩個世界。

想不到孩時非常掛念的地方，直到滿頭銀髮，才第一次走了進去，當中可跨越了半個世紀。

靜靜坐在長椅上，對著聖像及祭壇，記不起那天有否作過禱告，只知安靜佔據我的整個靈魂。

很享受那種被靜默包圍著的感覺，有種全身內外放空了的舒泰感。

人，不知坐了多久。思想，也不知飄到多遠的地方去了。

離開時，我在牆外不捨地回望，指尖輕撥著圍欄，一步一步遠去。

兒時所聽過的平安夜，隱隱約約又在耳邊縈繞，心靈的滴泉也開始和奏，滿溢著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