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夢
(現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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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夢◎不是每張照片都有美好的回憶
不是每張照片都有美好的回憶
◎冬夢◎
陰沉的天氣,陰沉的除夕,妻大清早將貼滿在玻璃窗上的聖誕卡賀年卡取下來。一張張遙遠寄來的祝福,在深寒的冬季裡,曾經帶給我無限的暖意。那株站在廳子裡好些日子的塑膠小松樹,全身披滿了色彩繽紛的燈泡,白天看來,對於餐桌上那缸漫遊的金魚來說,似乎失去那份爍閃亮麗的吸引力。聖誕過後,元旦過後,小松樹無精打采的,一天比一天寂寞消瘦,今天更被妻收拾好放進盒子裡。我知道,妻除了關住小松樹喜愛的冬天,也關住了窗外那片清冷的風聲。
天色仍然是灰暗的。
窗外好像搖著紛紛的小雨。
關窗時,我聽到遠處有爆竹聲疏落地傳來。
跟妻吃過早點,我們打著傘往年宵市場逛逛。走進熙攘的人群,走入熱鬧的氣氛。妻在花檔前本想挑選數枝高佻俏艷的劍蘭,但令人咋舌的,是每枝售價高達三十多元,可能今天是除夕的關係,妻跟花販的討價顯然失效。我跟妻說:插下幾枝劍蘭在花瓶裡,不見得可以迎接一個美麗的春天的來臨,我情願你的笑容綻放在春天裡。結果妻還是買了數枝她深愛的白玫瑰,妻當然比我相信,玫瑰的清香總較劍蘭更易取悅於春天。
莫非所有的花朵都會在春天裡盛放?
午後,妻將市場買回來的一些柚葉,放進滿滿的,整個浴缸溫熱的水,好讓我清清爽爽地浸浴。妻說:柚葉可替我沖洗去今年許多不順遂如意的事。我不明白,妻從少接受洋化的學識、教育和思想,怎麼仍存有這種傳統的迷信,心裡雖納罕還是不忍拂逆妻的一番好意,結果我順從的浸洗了一個柚葉的熱水浴,但願妻的說話靈驗吧。
從浴室出來,看見妻仍在廳子裡,小心仔細地將一張張紅紅的揮春排列在沙發上,妻自言自語的研究著每張揮春所寫的好兆頭的真實效用。這張應該張貼這邊,那張應該張貼那邊,我看到妻聚精會神的樣子,突然強烈地感覺到,新春的步伐原來已經來到我們的家。
步入書房,坐在柔軟的椅子上,書房內所有的擺設都經過妻精心的布置,整潔而舒適。我從書桌的抽屜取出幾帖故鄉捎來的信箋,再次重讀時仍感到有把親切真摯的聲音,在我心間隱隱跳動的迴盪。
思緒浮覆之際,我的視線投放在書桌上面的玻璃窗櫥內的一張陳舊發黃的照片,擺放在一個精緻的日本相架內,照片中三位挺神氣可愛的兄長,同樣「陸軍裝」的髮式,同樣跟母親肅穆的表情,母親緊緊抱著我,我緊緊抱著一個小皮球,教我臉赧的是,我竟然展露了開襠褲的不文,這張赤裸寫真的照片,每次友儕們到訪時看見,總會回報一陣歡樂的笑聲。對於這張照片,我是糢糊得不復一絲的記憶了。自少對於不苟言笑的母親的印象,我有種難喻的敬畏。我清晰記得的,跟母親最後的一次晤面,該是那箇星星滿天的晚上,母親微熱的手掌輕撫著我的頭髮,以低沉的語音囑咐我,日後要懂得照顧自己,簡簡單單的一句說話,我存擺在自己的心內足足十九年了。雖無泣別,但在我離去的時候看到夜空掛著的,除了那枚彎缺的月亮,還有多顆含淚的星星。
不是每張照片都有一個美好的回憶。
輕叩的敲門聲,妻原來已站在房門旁邊,手裡拿著一張「心想事成」的揮春,妻帶笑的問我:寫詩是否需要這張揮春給我精神上大量靈感的支持。如果創作真的可以做到「心想事成」的話,那未嘗不是一件喜事。我接過妻遞來的揮春,審慎地張貼在書桌上面的玻璃窗櫥外面,只要自己稍一抬頭,便很容易看到它。心裡卻暗暗嘲笑自己,怎麼我竟然跟妻一樣迷信起來。
有點累了,我將雙手放在腦後,慢慢地躺在輕軟的床枕上。
靜靜地想著。
明天,是新的一年來臨了。
後天,我會回去跟縈念已久的親友們相聚言歡。
以後的日子呢?
「快點換衣服回爸媽家裡吃年夜飯。」妻的聲音從廳子裡傳來。
妻說的。是今天晚上。
(原文刊於1992年香港《星島日報》「文藝氣象」版)
回應
冬夢站長: 慈親千般不捨, 遠勝千言萬語, 臨別依依深情, 未曾顯露慈顏臉上, 卻盡然烙刻五內, 那是最真最美的回憶, 美得教人潸然淚落!
留言 : 巧緣, 09-May-29, 14:59:53
虽然有淡淡的愁绪,但始终是温馨的。
留言 : 安之若素, 07-Dec-06, 07:5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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