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系列     ◎謝振煜◎

圖片：蔡藩(左) 、謝振煜(右)在吉祥(作者提供)

---之五，見蔡藩

在第五郡陳興道路大世界吉祥冷氣餐室見蔡藩。我們握手、坐下。

「我沒想到您這麼大年紀。」他說。

「我沒想到你這麼年輕。」我說。

我早看過他手執遠鏡頭相機帶著軟帽唇上一撮小鬚一付藝術家的行尊，好老成、好持重，而我這個老頭子卻要跟他談非禮勿視。

他拉辦公袋的拉鏈，慎重地拿出一本精裝的畫冊，撕開原裝包裝，打開封面，慎重地在扉頁上題詞簽名：「作者敬贈謝振煜兄，蔡藩。」

遞過來，接著。

我早就擁有這本爭議性的越南藝術攝影史上第一本裸體藝術攝影畫冊「春光」，但這本一定更有價值。

「2008年出版」他說：「兩個月售罄再版。」

藝術家的驕傲。

我告訴他有個外國朋友在書店買到立刻向我報訊：

「越南進步了。」

「要進步的，」他說：「許多年前我請越南攝影家協會讓我開個展覽會，總秘書黎複對我說，天氣不好，飛機未能起飛。」

他幾經波折才弄到了執照，還親自看印刷。

「那個顏色，是我攝影的靈魂。」

圖片：蔡藩作「天使」(作者提供)

怎麼不是，靈魂？他就對一張「天使」作了註腳：最後，天使也決定投下塵世，拋棄胴體上的一切，連帶兩張翅膀與力量，她光巴巴、乾巴巴地掠過銀河。宇宙的黑影無法掩蓋從她皮肉發出的純潔、聖潔的心靈，蘊藏在空間與時間中的純淨貞潔的力量。

他真的把人類靈魂的深處都發掘出來了。而那個人類，不是亞當，而是夏娃。

我笑他怎麼好把人家的隱私都暴露出來。他說那也是，當他沉迷在女人的曲線的時候，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有婦之夫，不過，他也擔心過，當他從鏡頭中全神灌注他的模特兒的時候；如果太太忽然出現，那將是怎麼樣的情景？

「我沒有名模，」他說：「我的模特兒並不專業，都很偶然，有時候上咖啡館，碰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覺得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他上前搭訕，告訴人家他是攝影家，請人家讓他拍…裸照。女孩子想了半天，居然點頭。

「你準會對人家…」他說的起勁，我插口。

「不、不，」他忙不迭搖頭：「我正正經經，從來不逾越…」

我不說那個，而是裸體模特兒行情50萬元一個小時，他給素昧生平的多少？

他的無價之寶更在素昧生平。他說，一個「春光」、一個「紅唇」、一個「渴望」，除了他攝影家與模特兒本人，誰都不知道。

我翻「春光」，每張照片都只有一兩個字的題目，好像叫讀者，你看，不再多言。我忽然想到，人家說音樂是一種國際語言，攝影何嘗不？

我翻「春光」，他翻「遲來的禮物」：

「我看不懂，連你的網站，我只能看照片。」

我對他說，我千言萬語，比不上他一秒鐘的光與影。他笑，嘴唇牽動一撮黑鬍子，藝術家的微笑。

一秒鐘的光與影，我請他讓我合照，然後給我拍一張我的半身照。他咔嚓一下。

我說：「名攝影家蔡藩拍的，拍賣，也許可得『春光』的標價。」

我們走出吉祥，吉祥，兩個搞文學藝術的。

作者按：蔡藩，越南裸體藝術攝影家，出版2008年以來唯一裸體藝術攝影畫冊「春光」，作品「渴望」、「紅唇」、「春光」、「貞女丘」分別獲胡志明市、羅馬尼亞、克羅地亞、韓國攝影銅牌、特別、銀牌、特別獎。

民•一〇二•一•二四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