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系列     ◎謝振煜◎


圖片﹕左起杜風人、作者、杭慰瑤(作者提供)

---之八，見風人

去國幾十年很風光過的海韻的黎啟鏗第一次返越，陳燿祖給我發簡訊，說杜風人請我出席新樂園宴會。到了酒樓才知道是風笛文友給黎啟鏗洗塵，我變了個不速之客。好在坐在杜風人旁邊，各人轟啤酒，他卻悠然自得，一壺女兒紅獨酌，也看得我不勝陶醉。

黎啟鏗過來親切地和我握手，親切地問我：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句問話的邏輯是「我是黎啟鏗」。

幾十年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英俊。謙虛誠實的談吐，把幾十年的時間拉得很近很近。

杜風人在越戰高峰時期偷渡台灣，被當人球踢到新加坡、婆羅洲、香港，好不容易，不，是因為用三字經大罵台灣才帶着烏干達人的樣子登陸台灣，持的台北政大的保送書，卻被射入台大，也參加了耕莘文教院上余光中的現代詩、張秀亞的散文、劉纓的小說課。後來他被捕，他的心被他的初戀情人妮妮在他偷渡的一刻用一綹秀髮捕了！去紐約定居，又去北京學中醫，又回越南。我們見了面，如同隔世，隔世的是他戴着光環卻要見我還在工作生活作垂死掙扎的人。說什麼，他去了那麼多年，我倒有一些話可以跟他談，是不是因為他也有一些話可以跟我談，他才向我招飲，參加黎啟鏗的晚宴呢？

幾年前，我在阮廌街開的翻譯社，就是那年杜風人返越，下午我下班才走開他就來找我，翌日上午上班房東跟我說有個越僑來找我，正當我百思不解的時候，杜風人越僑就來了。我們真的有許多話說。我去了幾趟他在陳興道路的寓所，也陪他去過富美興聽陳燿祖副總簡報。杜風人要設藥廠。我跟他談話的時候都看着他的臉，其實視線集中在他的一頭黑髮上。我心想，他開藥廠，如果有一種黑髮的成藥，拿他的照片做「本堂主人肖像」真正招牌貨。

我幾年來搬了幾次家，很有居無定所的感覺。杜風人幾年來也搬了幾次家，我忘了問他覺得怎麼樣。不過，肯定的是一種樂趣。怎麼不，他自己就自況是腳踏兩船的美籍華人，一窩相思築巢紐約森林小丘，他的相思築巢還不也是在胡志明市？

說起他的相思築巢，我好不好說一說他鮮為人知的隱私，那是他與夫人的恩愛：

今春伴妻歡度情人節有感

紐約•杜風人

無論天涯有多遠
無論海角有多近
無論是逃家還是離家
無論是逃亡還是流亡
無論是販謫還是放逐
不管你如何漂泊掙扎
不會有或然漏網之魚
因為我們的宿命是蜘蛛
不是游魚  我們擁有
一網有血有肉有線有索的有情物
千絲萬縷高高掛一巢懸念的窠臼
藤葛繚繞   離巢愈遠愈繾綣
有蛛絲的意象沒有馬蹄的意境
而那要命的達達篤篤相思
蹂躪了午夜夢迴
尋尋覓覓的闌珊處
夢醒時分   卻被那一張叫做家的情網
綁架   原來網裡網外家的定義
是自我吐絲編織有自我投入的
一羅網人資   一個家並非古詩對聯
是一首現代詩
適宜深入閱讀
不太適合朗誦

March 8-2011

杜風人似乎以不善酬酢交際為憾，他自歎不會攀、不會棒、不會吹，因此數十年來奉行三默：默默讀、默默學、默默寫。他說呀，伴妻度情人節不是吹得很漂亮嗎？

李思達主編「詩浪」舉行新書發表會，我心想可以再見見杜風人了。卻很意外的是坐在上座的越香工業園區董事長杭慰瑤眼快，見到末座的我向我招手。我過去鞠躬如也，他指着那頭的杜風人，也帶我過去，也難得杜風人給我一個親切的開朗的微笑。

杜風人，原名杜紹堃，簡稱杜少坤，他自喻1942年混沌物理硬著陸，我想的是那顆蘋果打在牛頓的頭上弄出了地心吸力，打在杜風人頭上卻弄出了一首適宜深入閱讀，不太適合朗頌的現代詩。

民─OO•─ ─•二四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