鬍說     ■謝振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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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兩天刮一次鬍子，數十年如一日。名牌吉列鬚刨，從旋開刀片到自動張口替換到刮兩次丟掉的，原來刮鬍子也可以享受物質的文明進步。

理髮時刮鬍子也是一種享受。理髮師抺上濃肥皂泡，剃刀滑雪也似地刮下去，就是「刮」的一聲，是剃刀向下巴的撫慰。

前陣子，我心情忽然陷於低潮，每天我有一千零一個情況讓我心情不好，也多少年來，我還不是年年難過年年過的？我懶洋洋，早起漱口刷牙洗臉也提不起勁，也就懶得去刮那三千煩惱鬚了。

兩天、四天、六天、八天；兩釐、四釐、六釐、八釐…這塊幾十年的老臉皮竟然從來未有過的新鮮感；我照照鏡子，扮個鬼臉，冷不防孫女拿着照相機，「擦克」，Nothing escapes from Agfa！

這個本尊一秒鐘走遍世界。

悉尼的心水有話了：「吾兄老當益壯，實在可喜也。人老心不老，那更可貴呢！」

西雅圖的千瀑有話了：「您這老頑童這次是過分了吧？一大早傳來這樣的照片，讓我嚥不下早餐，您怎麼越來越噁心呀！您是老糊塗了還是甚麼的，這不是『驚艷』，而是徹頭徹尾的『驚心』！我的媽！您是真的老糊塗了！」

夏威夷的九弟有話說了：「看來你還比我開朗。看看我的照片吧！」他相片唇上的是小髭，也真神氣，可是…

法國的三妹有話說了：「你最好把鬍子剃去，比較好看，因為你的臉型不適合留鬍鬚。」

我把照片寄給老友記們的時候是附上一句的：「這張照片如果跟張大千掛在一起，你們一定只看我的。」

我又忽然想起大詩人蘇東坡別號「髥蘇」，是因為他多鬚；大畫家張大千不僅以大幅潑墨的墨荷名重天下，還有「美髥翁」之譽，我…

我忽然想起大文豪魯迅，却為唇上也管不了應該稱為「髭」的鬍子被船夫誤會是專假造的日本人，船夫稱他的中國話說得真好，他說他是中國人，船夫哈哈哈，說他還會說笑話。魯迅喝了茶看書，書上沾了一點水，他知道鬍子又長起來，於是拿出鏡子剪刀動手去剪…

而我十天、十二天；十釐、十二釐…小時候唸書唸熟了的「吃食前洗洗手，吃飯後漱漱口」，現在我是吃飯前洗洗手，吃飯後洗洗口，口上的鬍子了，又是新鮮的感覺。

吉列再見了！剃刀的撫慰，再見了！我還要鬍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