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黃梅 ■郭乃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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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株謙謙君子的黃梅,讓筆的堡壘,閃爍過感動的春天,還留下過風的耳語。如今黃梅蒙主寵召,苦多樂少的人生已告終結,但願黃梅在上主懷抱得享永生。
黃梅凋謝所勾起的回憶,如一張墨染畫,似散還聚,忽淡仍濃,我嘗試抹拭往事的蒙塵鏡子,很想廓清南國多雨所折射出來的故事軌跡,我想起黃梅的人,黃梅的家。
不少人愛談筆壘,無奈他們的記憶卻常常擱淺。我嗎?一說起筆壘,黃梅總是我第一個記起的人,高而帥氣,其細緻的文字,像清晨的梅一樣,永遠給人帶來一絲驚喜。
每個週六下午,我們都在黃梅巷子的家見面,那是一座雅緻而清涼的小樓房,也是筆壘的家,如果地方有點擠,是因為空間全都被年輕人的澎湃寫作熱情所填載滿滿。
最初的筆壘是要以四開的報紙形式面世,容積有限,但我們仍然很忙,似有編不完的稿子,講不完的話題,一個下午,往往來不及泡第三趟茶便接近傍晚。其實小樓還真有點像童話的磨坊,我們的笑聲,常招來陣陣涼風,細磨著謬思給我們撒播的種子。
黃梅站著的時候,喜歡叉腰,恆常微笑,無需多話,跟他擅長的小說一樣雋永。黃梅的母親是一位可敬的慈祥長者,我們多慶幸筆壘曾經擁有過一個溫馨的家。
好景不常,某天踏進方濟各巷,立刻感覺巷子有異樣,陌生人多了,他們從這戶人家闖進另一戶人家,像狐狸般狡猾,更如惡犬般進迫,巷子變得極度沉默。黃梅母親用她有點兒顫抖的語音著我們改天再來,今天很不方便。我和廣基立刻意會,退出黃梅的小樓,筆壘陷入草木皆兵,午後的太陽依然猛烈,但露出一張弔詭的臉。
後來我才知道,黃梅和他的弟弟為逃避來抓兵役的警察,攀上屋頂,跳過一牆之隔的方濟各聖堂去了。經此事件,我們暫停聚會,筆壘亦如人工授精的卵子,凍結在低溫冰庫。往後的一切,就如摔破了的三菱鏡,夢想仍華麗,但是拼圖卻起了莫大變化。
後來我離開越南,但黃梅家的小閣樓,總是在寫詩的日子清麗地浮現,知道黃梅變植物人,受了很多苦,心底極為惻然。多年前回越探望,在巷口徘徊,窮目而望,惟人面桃花,小樓的原址已失去往事的所有餘溫,然而小樓的每一張發亮臉孔,像荷葉上的晶瑩雨珠仍在腦海打轉,我只可透過故人的眼神來做深沉的憑弔。
感慨往事的無人守望,黃梅走了,筆壘亦早已煙消雲散,離開巷子的腳步,彷彿拖著一張失落的破網,網不住的,是那些逸散而不復返的時間游魚。
03.02.2016 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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