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葆珍
       (現居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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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葆珍◎暴風雪的這一天

暴風雪的這一天    ◎陳葆珍◎

看慣了白雲藍天,驟見今天這樣的天幕,灰暗低垂,像要把紐約人全罩在這灰色的網下,不禁心情有點惶恐沉鬱。

轉念一想,除夕前夜,肯定不平靜。這裡沒有國內的年味,所餘的僅是一縷鄉愁化成的遐思。於我而言,別人想的是兒時歡樂,而我命運多舛,反而熱鬧會引起我的負面情緒。可能天也順我的心境,揮舞她手中的筆,演繹我心裡的一切。

於是,我換了一個角度來看她,把她的舉止當作一篇美妙的散文來欣賞。頓時因好奇而變得興奮起來。

上午的天,緊繃着臉,微微灑下一點淚。我想,這就不像我了。雖有人說女人是水造的,可我是其中的另類。我正在取笑這一點純屬敗筆,誰知,天動了真格,豆大的雨點夾着輕盈的雪花鋪天蓋地而來。不知從哪來的颶風,像狼嚎虎嘯,在這死靜的城市響個不停,讓人聽了險些兒以為身陷地獄,免不了打了個寒噤。

雨和雪漫天飛舞,嘀嘀嗒嗒與呼呼聲交織,像是一支蹩腳的樂隊在演奏。我對天說:好好寫你的文章吧,文學家很難同時也是音樂家。不過,我還是欣賞天這一險筆,她正在為高潮鋪墊。

我整天等着世紀大風暴的高潮出現,可天卻慢條斯理。午後,是該讓今天的主角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那潔白的小精靈亂蹦亂跳,時而像姑娘跳踢踏舞,踢起一陣陣雪霧﹔時而像蘇東坡把酒問天,發出一聲聲長嘆。不久,大概是倦了,紛紛停在屋頂、車篷、樹枝、街道上,斑斑駁駁的。稍歇一會,又依仗風威,大有摧枯拉朽之勢。

大概發現我整天倚窗監視,於是,成群小精靈猛地向我撲來,隔着一層玻璃,滿懷敵意盯着我。

從上午的大喊大叫到午後的竊竊私語,似乎天輕重有別。我不禁誇讚着:好一筆曲折跌宕!

臨近黃昏,雪下得更猛。捲帘望去,白茫茫一片。屋前的老樹傲然挺立,像身披白色戰袍的老將﹔那可憐的小柏,被雪壓彎了腰,像蜷縮在地上的小白熊。我不敢去救這株我今年剛種下的小柏,惟有求天放過她。可天正在文思潮湧,管不着這一點點小毛病啦。

夜幕降臨,雪反射的白光讓街燈顯得暗淡無光。一陣陣雪霧此起彼伏,漸漸地顯得稀稀落落,暴風雪似乎從急速走向緩和。臨睡前,我在嘀咕:“什麼世紀大風雪,才積那麼幾寸,虛張聲勢。”

話音未落,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外子接了,告訴我大孫女Becky回來了,剛到。是和朋友一起開車回的。她媽媽攔都攔不住,又不敢事前跟你說。她說最小的那個在曼哈頓讀書到晚上八時還未回,把你嚇成那個樣子。末了,他還加上一句不中聽的話:“你這種人最好知道的事越少越好。”

“廢話少說,我要問Becky,這樣的天,為什麼還回來?”

誰想到她在電話裡這樣說:“我想回家過年!”

天啦,這個在美國出生的醫學院學生,竟有如此鄉土情結,我該說什麼好呢!我怕聽她說:雪大到看不見路﹔更怕聽她說:幾個人在雪中推着車走,還有那句令我發顫的話:我以為今晚就會死在路上!

 本來,這樣冒險終於回到家應該得到我的撫慰,可我還是說了她幾句:“遠在外讀書,這心情可理解,但年輕人往往感情用事,今後要注意安全第一。你知道你今晚有多險!你知道你嫲嫲我未滿十二歲就一個人在廣州過年,還不是這樣過來了。好好讀你的書,別想家。”她說:“我也知道不該回來,但我又想回來!”

一場驚嚇讓我睡意全無,還得擔心年初一那天這幾個大學生又怎樣駕車走那九個小時的路回校。

待我調整心態有點睡意的時候,再看看天,只見雪在無聲地下着。我想剛才短暫的平靜大概是助我兩個孫女平安回家。我默唸着:“天佑我家。”

除夕之晨,萬道金光從天射來,金蛇正在向王位盤伏。只見大地一片銀白,積雪近兩尺。我奇怪天為什麼在人們入睡之後才降此大雪。後來忽然醒悟:龍蛇交接權力,難免動蕩。天也沒比人間好多少。不過,這個天還是有情的,她知道:人第一需要的是:賴以生存的安全環境。於是,她把最激烈的衝突不為人知地進行了。為的是盡量減少對人的傷害。

看來,你沒發現的事情不一定不存在,有時這種事就在你身邊發生,有些事你是無能為力的,整天誠惶誠恐窺探事態進展,也無濟於事。難怪鄭板橋說:“難得糊塗。”我想,這大概就是天在她今天的作文中,有意埋下的伏筆。

我神情肅穆地望一下漸坐正位的金蛇,拿起雪鏟,沉重地鏟去龍給人間留下的淚。望着從天那邊漸漸逝去的龍影,在禱告:別了,龍!我會好好地活,迎接你再度歸來!

寫在二零一三年二月九日壬辰年除夕蛇龍交接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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