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陳葆珍◎

從强身和怡悅性情來說,散步是一種極有效的方式。
以前我少散步多慢跑。早春二月,尚有寒意。迎著北風在街上慢跑,看著枝頭那將落而未落的樹葉,還有那灌木叢樹莖的孕紅,我感受到一種旺盛的生命力在向我挑戰。盛夏,在一夜驟雨之後,那滿地的落櫻,脚一踩下去軟綿綿的,還帶著少許潮濕,一路看去金黃一遍,像走在金毯上。金秋,落葉遍地,走在上面又如用脚彈古錚,發出的聲音是那樣的悅耳,還夾著幾許悲壯。隆冬,在一堆白雪中開出黝黑的小徑,對著那半白半黑的樹幹,深感人與樹一樣受制于天,可自己的生命力就不如樹。
寂靜街道上除我之外還有一些晨運的人,大家見面有些旁若無人有些則熱情地和你打個招呼。特別是那些遛狗的,說也奇怪,連狗對陌生人也不吠,它有它的走向,似乎它也在晨運似的。一些在手推車上的嬰兒,對你不是報以微笑就是怒目而視。後者可能因我背著他媽媽向他做了個鬼臉吧。一些司機,停下來讓你過馬路,那手輕輕一揚,讓你心裏有絲暖意。
最近因身體不適醫生吩咐不准曬太陽,于是便改作晚上散步。晚上散步別有一番情趣。看不見太陽透過樹葉射來的網眼,只見柔和的街燈在閃爍,還有月亮像銀盤那樣挂在天上,頓生一種空靈的感覺。那蟬鳴像向人顯耀美好的嗓門,漫天響著它們的“交響樂”。這時,詩句就跳出喉頭了:
人靜夜凉蹓躂中 蟬鳴繞樹震天空
一聲竹笛花前響 疑是樂仙游月宮
一夜,在散步中見月上柳梢頭,不禁想起 “人約黃昏後”。于是腦門一陣發熱又湧出幾句詩:
人居仲夏步遲遲 柳下悠閑自悅時
月上梢頭螢在撲 風搖嫩葉樹生姿
這樣,散步回家,帶了一首新詩,然後修改了再睡覺。這一天的生活就覺得充實了些。
邊散步邊聽音樂更別有一番情趣。我愛聽梁祝音樂。聽到動情處,獨自倚在老樹下,仰望星空,萬籟俱寂,街上無别的行人。惟獨我這老嫗,面對那月光下静立的樹在沉思。耳畔響著那悲凄的音符,就這樣又作了一首詩,我把它命名爲《夜聽梁祝》:
絲竹閑聽耳際旋 曲吟梁祝世間傳
撥弦一下相撕帛 吹笛三聲勝泣鵑
傷若斷腸君化蝶 痛如中箭淚傾川
哀情千古人皆憫 獨剩音符結宿緣
一天下午,到街上走走。這街區,不管何時都很靜,偶爾只有幾輛汽車經過。一條林蔭大道,兩旁不是大型的公司就是學校和公園,往前走有一片綠油油的草地。聽人說日本在法律上禁止小學生穿膠鞋上學,說膠是絕緣體,不利于人身的靜電釋放。人要與大自然接觸最好赤脚在草地上行走。這樣我花上半個鐘頭時間,沿著那林蔭大道往前走,一直走到那方圓四百多米的草地。我把鞋子脫下,然後,沿草地走了一圈,軟綿綿的,濕潤潤的,頓感心曠神怡。
我走回家時,忽然太陽不知怎的冒了出來,把那馬路曬得慘白,眼看不到一百米就到家了。但因醫生不准我最近一段時間曬太陽,我不敢前進,在樹蔭下來來回回地走著。眼望西天,那兒有一朵雨雲,而太陽脚下有一堆白雲。我多想雨雲把那白雲蓋過,這樣我就可以跨過那段沒有樹蔭的馬路。我不斷地來回走,不知走了多久,這時在樹下忽然靈感一來,便靠在樹幹想詩句。等我把詩作完,那雨雲果然把太陽遮住了。我在想,似乎天看到我的行踪,猜到我的心思,順我意了。這首詩是這樣的:
閑心信步獨徘徊 樹下凉風滿壁苔
光照路頭難跨越 雲堆日脚望排開
去來千步力堪竭 往返多回氣正來
銀漢尤憂余志弱 霎時轉臉盡陰哉
散步,作爲一種悠閑活動,持“盛名多累,隱逸多適”的處世態度,有意從美的角度去觀賞一切,不但那創作靈感自然湧出,而更重要的是:那愉悅心情非金錢能買。
二零零五年八月廿一日(二零零九年三月廿三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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