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葆珍
       (現居美國)
更多>>>   
陳葆珍◎宗教在紐約

宗教在紐約  ◎陳葆珍◎


                                                         
中國國內有名山聖水的地方就有佛寺、或道觀、或尼庵,那真是清靜地。而紐約的佛寺以及其他宗教建築却居于鬧市。如少林寺、大乘寺、光明寺、媽祖廟、美東道教會、應道觀等,都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的洋房內,門外挂牌表明寺廟名稱。你要在洋房外領悟少林寺的內涵,那非要有豐富的想像力不可。

走進這些寺內,裏面肯定有尊金燦燦的菩薩。有些寺還有兩尊。照例的香火不滅,也有齋飯吃,一切都免費。門內設的香火箱則是備香客自願投錢的。

這裏也有和尚。他們披黃色袈裟,上街購物就穿灰色的大襟的唐裝衣褲,以灰布條捆小腿、穿布鞋,手裏提的是布袋,即使進有名的大商場也如此打扮,沒有人對他們投以詫异的目光。

寺內照例有求卜問卦的。我試過在曼哈頓的光明寺求過籤,感覺還很靈驗。對這事我一直無法解釋。你說不要迷信,可它又那樣靈驗。如我爲尚康泰的父親求籤,每求一次都是下籤,到最後竟是下下籤,還說我家有難了。果然父親就一病不起。那可能是巧合了。不過,我18歲時在廣州紹興出米洞廟內求籤,籤云:“安樂值錢多,誰人奈你何,平生遭歷劫,今日任風波。”真是一籤定終生。不說這七十多年的風風雨雨就說三次從死神身邊擦過,也真是“遭歷劫”了,大難不死,亦算“任風波”了。說這籤靈,倒不如說編籤的人看透紅塵,掌握了人生的規律然後加些勸勉的話。我想這對一個沒宗教信仰的人只能如是說。

不在唐人街你想在紐約其他地方找中國式的佛堂,這就難了。反而那天主教和基督教教堂多的是。初來美國,我好奇地走進華埠天主教教堂。只見一位華裔神父在宣道。講的道理不外是以德報怨、世界和平之類。宣道結束時用一條很長的竹竿挑着一個竹籃,伸到各人面前讓大家捐錢。教堂拿這些錢辦許多公益事業。如辦各種類型的學校、救濟難民。

各類教徒有自己宗教活動的地方,但有兩個場面讓我産生疑團。我不知道人家在進行什麽宗教活動。

有次我在街上看見一個阿拉伯人捧着書、面向天,口中唸唸有詞。我想那可能在祈禱。另一個場面更使我驚奇,那是在醫生候診室裏。滿屋的人本來都坐得好好的,忽然,一位阿拉伯男子拿一塊布鋪在地上,我正在想趕快騰出個地方讓人家歇歇。誰料“噗嗵”一聲,他竟跪在那塊布上,不知他叩了多少個響頭,我和所有病人都不敢看。大家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是我們紐約人養成的自我保護意識,或者說好聽一點是禮儀。

昨天,我在醫院候診室,一位穿着黑色套裝,頭戴像男人戴的氈帽那樣的禮帽的中年華裔女子走到我旁邊來,說了聲“哈羅。”這才把我從正在寫詩的環境中叫了出來。她大概看見我稿紙下的那本書,在介紹了她是我看病時的翻譯後便和我攀談。談及因壓力而引起病時,她問我是幹什麽的。我說衣廠女工。她說:“你不像女工,我來時看見你在看書又在寫東西,叫了兩聲你才發覺,你是讀書人。這之前你當什麽的。”我說教師。

在閑聊中我說了剛來美國女兒在讀中學時,爲幫助她寫那篇漢姆萊特人物性格的分析而拿一天的工錢買了莎士比亞戲劇集。之後,女兒作文得A+。老師說她一定被人啓發才寫得那樣深刻。她說受媽媽啓發。老師就問她你媽媽幹什麽的,她說衣廠女工。老師說:“衣廠女工也懂莎士比亞。”

聽了這一切,我的翻譯就批評我:“你爲什麽不說女兒,指出她應該說:我媽媽以前當老師的。”

我答:“爲什麽要說呢?”

于是,她就說起耶和華,說做人要老實。我爲了省力氣沒反駁。我心裏說:“你這樣其實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虛榮本身就不老實。我不以當女工爲耻。”接着,從耶和華又談及信仰問題,問我信什麽。我說:“無信仰。連自己都不信,哪會信別的。不過這種無信仰本身就是一種信仰。”

這時我在心裏說:“我如果真會信什麽我就不會成準右派,我就不會當年在廣西醫院留醫時護士要病人跳表忠舞,我却假裝頭暈。”

她顯然沒聽懂我的話,望了我好一會,說:“我們的命是上帝給的。最好信上帝。現在天下有這麽糟的事,地震、戰爭、流感、搶劫,等上帝来救。”

我聽了不想反駁,我知道彼此都不想也不能說服對方。人家的出發點是善意的:希望天下太平無事。這樣的日子我肯定等不來了。以後能有否?誰知呢。

二零零九年六月三日

 

 

您的意見 :


請輸入尋聲留言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