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典禮 ◎陳葆珍

圖片提供:陳葆珍
作為出了三個美國總統以及八十多位諾貝爾獎金得主的哥倫比亞大學(以下簡稱“哥大”),有理由以雄獅爲其象徵物。
五月十八日清晨,哥大校道上的銅獅一聲吼叫,叫醒了莘莘學子,招徠了數千來賓。
我和外子應聲而到。剛出地鐵站,那兩個智慧女神護衛的哥大正門就在眼前,趕忙拿相機拍照。這時,一隊頭戴方帽、身穿淺藍色學袍的學生走過來。
“麗莎!”外子叫着撲了過去,抱着隊伍中的外孫女吻了一下。這時女兒打電話來,害得外子在埋怨:“不遲不早,偏偏在這時候!”女兒打岔了,無法把麗莎所在的畢業生隊伍錄下來,他說這是終生遺憾。自然,這筆賬又算到我頭上。于是,我下决心,今天,非要在這上千個哥大畢業生中找回外孫女不可。
進場一看,那希臘式行政大樓前面的三級平臺,擺滿了奶白色的椅子,分別做主席臺、畢業生座位、觀眾席位。聽說畢業典禮傳統習慣是在室外舉行,風雨無阻。有去年畢業典禮大家撑着雨傘為證。
九時半,畢業生進場。觀衆席上馬上沸騰,每個人都像我那樣爲找到自己的孩子而翹首遠望。一旦找到了,那喊着孩子名字伴着歡叫聲與照相機快門的咔嚓聲,此起彼落。這時,人們唯一的表情就是笑。
終于在人海中找到麗莎了,我拿着小女兒為她買的一束鮮花送了過去。這時外子笑着給麗莎錄像。
十時,哥大應屆畢業生聚集完畢。女兒對我說:“1758年他們的第一屆畢業生只有7人。畢業典禮後,在學校旁邊街道上走一圈。”我說:“古代中國的狀元高中,也是遊街的。不過,肯定比這裏的風光得多。聽說哥大1754年建校,那時學生只有8個。”女兒更正說:“那時不叫哥大,叫King’s College(國王學院),由英王喬治二世捐款創辦。獨立戰爭後才改名爲哥倫比亞大學。”
這時,一陣掌聲響起,哥大的教授們進場。這些人類精英身上閃爍着智慧的光芒。望着那代表學術權威的學袍,不由得肅然起敬。讓我想起了人類科學史就在這學袍下,不斷更新。這不,揭開人類核子時代的序幕,就在1938年哥大實驗室。作為美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製地點之一,也在1942年的哥倫比亞大學。
最後出場的是拿着古銅色權杖的校長。聽說這權杖在十八世紀是英國法庭權威的象徵物,1901年由法官送到哥大校長手中。
十時半,隆重的畢業典禮開始。全場起立,靜聽女歌唱家唱《美國國歌》。她那高亢、動聽的歌聲在會場上空飄蕩,那美妙的音符震撼人們的心,學子們忍不住鼓掌歡呼。我在嘀咕:“怎麼連唱國歌也可以這樣歡呼的。看來這美國文化的確與衆不同,或者,這哥大學生個性,就是不受壓抑。”
我的預感應驗了。校長致詞,給幾位有卓越貢獻的學者頒獎。這自然引起全場歡呼。這種歡呼聲是和諧的、齊聲的,沒有刺耳的尖叫聲,像每個學院的大合唱,十分悅耳。在校長宣讀有卓越成就的校友名單時,他們所屬的學院的學生就歡呼鼓掌,爲自己的學院感到光榮、驕傲。校長說:“你們在我唸完所有名單之後再鼓掌,行不行?”誰知學生不聽他的,反而,鼓掌次數比以前更多,這引起教授和觀衆會心地笑了。我說:“就讓他們狂一下吧。人生難有第二回呢!”
校長裝作認真的樣子側耳傾聽會場的歡呼聲,然後風趣地說:“好好好,今天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這自然引起全場歡快的笑聲。
接着,由哥大各院校的院長致詞。
原來,哥大招收本科大學生的只有三所院校,即文理學院、工程學院、普通教育學院(即成人學院)。後者不從應屆高中生招生而面向社會上的成年人。除上述學院外,其餘學院不招收本科生。
我對這不同院校的畢業生打扮產生興趣,臺上所有畢業禮服清一色的淺藍,但博士生深藍色的欖形絨帽,與學士戴的淺藍色方帽不同。學士的袖子沒雜色,但博士的則有三條深藍色的橫杆。而因專業不同,各院校學生的帽纓顏色有所區別。如文理學院,白色;工程學院,橙色;藝術學院,粉紅色;教師學院,淺藍色;工程與應用科學學院,金黃色……
畢業生手持有象徵意義的紀念品。如,我外孫女拿的是一個紅色的塑料錘,這是工程學院的院徽,表示他們建設人類社會的意願;文理學院學生拿着玩具獅子,顯示他們這個學院顯赫歷史;新聞學院學生拿的是報紙,迄今爲止,由這學院發的普利策獎,仍是美國新聞界的最高榮譽;商學院學生拿的是鈔票……
這些學生聽他們的院長致詞,顯得十分激動,或站立或揮舞手上的象徵物在歡呼,甚至還把它們向遠處擲去。而成人學院學生在老成中又帶點調皮,他們揮舞印着黑白格子的小旗、脚踏地板發出整齊的脚步聲,顯示他們會黑白分明地前進。
學生們的雀躍,還與他們的院長那富于幽默的語言有關。美國人善于幽默。像上次我參加給我開刀的王醫生的追悼會時,連王醫生女兒的發言也引起全場大笑。對比今天這個充滿着歡笑的場合,完全可理解美國人的樂觀性格。臺上發言是這樣的有趣。如哥大校友協會會長對學生表示歡迎時說:“你們是哥大四年的學生,却是哥大校友會一輩子的成員。”國際關係學院院長說:“公關是偉大的情人。”新聞學院學生揮舞着報紙,而在其旁的商學院學生舉着美鈔,大家都在歡呼。新聞學院院長指着他們說:“我不知道,報紙的呼聲大還是鈔票的呼聲大!”這引起哄堂大笑。爲顯示“報紙的呼聲大”,新聞學院學生把報紙撕成碎片,向會場、特別是商學院的座位撒去。遠看去,像雪花飄舞。大概是認准了他們不敢把手中的鈔票撕了吧。
聽說在畢業典禮上的惡作劇還有一段故事。今天,文理學院學生利用地形優勢,向工程學院學生擲東西。事後,我問外孫女,她說這是傳統節目。文理學院創立于1784年。最初叫做“King’s College”,這是哥大最初的校名。而1864年才建工程學院,這樣,文理學院比工程學院足足多了80年的歷史,也够條件擺老資格的了。以前,文理學院畢業生每人分得一個蘋果,我想這與紐約的別稱(蘋城)是有關係的。大概是說:紐約是個大蘋果,大家都有機會咬一口。于是,在畢業典禮上,他們咬了蘋果,把果核扔給工程學院。這被院方發現了,不再發蘋果而發象徵着百獸之王的獅子(玩具),用哥大的標誌性物品這該心態平衡了吧,但聽說今天還有個別文理學院學生向工程學院學生扔蘋果核,說是要繼承傳統。那些工程學院學生,整個過程規規矩矩地坐着,只有待他們的院長發言後才全體起立,揮舞手中的塑料錘子歡呼。身爲土木工程師的小女兒對我說:“工科學生就是這樣的。不沉靜,無法入工程界。”
她這句話在理,大概幾年的專業學習磨練得人的性格也與之適應了吧。瞧,社會工作學院學生顯得特別活躍,似乎有點坐不定了。是的,坐得定又怎能搞社會工作?而牙科與口腔外科學院的學生僅是舉着一隻特大的牙刷模型在輕輕地搖着。那世界聞名的醫學院幾十名博士生莊重地起立,在院長帶領下宣誓:“我要對病人負責!”這時,全場鴉雀無聲,在向哥大醫學院(美國最早的醫學院)致敬。
各位院長在致詞中都有這一句:“請校長把學位給我這一屆的畢業生。”最後,校長宣佈:“我同意給你們學位!”這時,全場一片沸騰,大家站起來高唱哥大校歌。之後,唱起《紐約 紐約》這首流行歌。女兒對我說:“這歌詞傲氣十足。說的是如果你在紐約站得住腳,你在其他地方也站得住腳。”停了一會,她補充一句:“不一定呢!”
學生全體起立,在原地邊唱邊跳歡送校長、教授們退場。
散場後,麗莎到工程學院教學大樓領了畢業證書,帶我們參觀圖書館。那哥大圖書館裏面的擺設古色古香,書架林立,書桌很闊,其上有電腦。我對她說:“我進過哈佛圖書館,它沒哥大的漂亮。”她聽了高興地笑了笑。我見她一臉的留戀之情,問她:“你畢業了。難過還是高興?”她說:“我難過,我捨不得走。”我說:“你長大了!”她說:“我不想長大。”這時,她指着一個閱覽室說:“以前我看見有男生在這兒哭。”我說:“男生也哭?”她說:“壓力太重呢。”她指着她坐過的地方對我們說:“這是我經常來看書的。”我正想爲她拍照留念,她說不准拍的。我對她媽媽說:“現在沒人,拍一張沒關係。”這被我女兒制止了。看來,我的自律精神還比不上她母女倆。
麗莎指着畢業證書上的拉丁文“CUN LAUDE”告訴我,她是以這樣的資格畢業的。我不懂其中含義,女兒告知:“有這個詞的,說明成绩名列前1/4,即有75%的人排在她後面,屬容易畢業這一類的。”
今年八月,她將到華爾街加拿大銀行上班。她說工作兩年就回哥大商學院讀碩士。商學院碩士,是搞金融管理的。原來,這所世界有名的商學院只招收大學畢業幷有兩年工作經驗的人。
我對她說:“好好幹,但願你們這些哥大精英,以後到華爾街管理金融,多想點辦法防止海嘯。”
從意大利餐館出來,迎接我們的是暴風驟雨。看着身邊走在風雨中的麗莎,我在心裏說:“不知哥大的精英們會不會這樣想:剛才太陽公公爲你們展露笑臉,把你們當作天之驕子啦!現在翻了臉。讓你知道,不是任何時候都是艶陽高照的,必須學會在風雨中奮然前行,這就是人生!”
二零一一年五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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