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風雨    ■冬夢

---序李偉賢詩集《雨一直下》

掐指一算，上次替偉賢第一本詩集《燃燒歲月》寫序原來已是七年前的事。過去這段日子，偉賢的詩風已然轉變、成熟了好多，當年集子完全未見時下詩壇流行的六行小詩，今次竟然有二十二首之多，詩能求新求變，能跟上自信的步伐，讓人眼前一亮，始終是好事。

在六行小詩中，偉賢選取的題材較廣泛，先從《自閉》探視：難以言明的痛／在心扉和肚子裡／溝通。再有《無邊》的迷惑：慧能六祖也說不清／苦海／是否無涯。回首的往事是否如煙雲消散，或大我尋覓小我，或飛揚或沉潛，或浩瀚或渺小，面對百色人生，《向陽花》已道出：努力擠迫／為的是搶先吸到一縷陽光。同時貫徹始終也為向陽花而作出抗辯：豈能用金錢／買我的芬芳。

離枝散葉，輕來易去的愛情，偉賢無可避免地告慰，見循序漸進的《次序》：愛你的心／像生老病死一樣／倒也倒不過來。

確切地說，在眾多的六行小詩中，我甚喜愛偉賢社會時態的詩，令人心領神會的《角度》：漆黑走到盡頭／陽光／就會在貧富之間／萌芽。亦有釋放遊子鄉情《過客》的嘲悟：人生的驛站總是匆匆／找不到一個人／為這個背包客／辦過境手續。然後前後作個呼應：原來／簽證過期了。

《成長》一詩：隨遇而安／而後再度迷茫／唯有繼續撒嬌／只因我們從未成長過。我們可以想像，偉賢藏在內心的世界，既然有這麼多的成長歴程自挖出來作一番懷緬，有隨遇而安，也有再度迷茫，一一俱無作用之時，最後只能轉換自我調侃：唯有繼續撒嬌。

至於內涵、語言張力、空間感俱佳的《天問》一詩呈現給大家一個季節豐富跳躍的心情，日光之沐、滴水之恩。花期縱然未曾盛開，未能作什麼回報，只要自己能夠維持豁然開朗的心態，自會感染冰塊即將匯成淙淙流水，該感謝該捕捉到的，是晴空燦燦然那一抹陽光，有春天伴你一起而行：凡是走過的路／都會留下印記／不是足跡。

詩的追求每人不盡相同，難得甘願自我感覺良好的話，路在眼前，不徐不疾，只為配合讓隨後跟接上來的人先作領行，哪怕彎急路斜，只是有人心存徧歪，不走正道，未作感恩先來顛覆，詩壇出現種種不平不鳴的趨勢，有感而發的《路》：待羽翼豐了／就會走不一樣的路／等路通了／就馬上出發。這首小詩我讀來感受良深，多年來我的確付出很多心血去扶掖一群年青的詩人，豈料有些連基本文字的運用也未曾純熟，錯誤連連，已迫不及待磨拳擦掌的要離開我這棵遮蔭的大樹，或者幸運地在海外詩壇積聚了小小的名氣，恃寵而驕，一發難以收拾沾沾自喜而忘形，早己不再記得良師栽培之恩。難怪美國著名詩詞名家陳葆珍大姐當年警誡我之金句：翅膀硬了的鳥兒總要飛。真的可以飛麼？旁觀者的偉賢深諳情由，對此也心生不忿懷疑：要出發了／羽翼豐了嗎？

詩集的主題應是《雨一直下》吧！清明節來臨的時候，為了悼念父母而寫的《雨一直下》這首詩，讀來沉重而又難以釋懷，只因雙親先後辭塵，對於自少在溫暖安樂窩長大的偉賢打擊甚大。清明剛去重陽又來，兩個節日都是令人傷感的，思親的情緒低落，有：燭影窗簾／細細雨聲／拉／下／幃／幕／仍掩不住／漫長的思念。

我挑燈伏桌而寫的詩序完成此際，正值夏雨細細淋漓，一陣風過，雨一直下，窗外清楚可聞，在我心湖泛起絲絲漣漪，仲夏之夢依然香甜，深信偉賢樂意跟我迎接夜來的風雨過後破曉的一道耀目的晨曦。

最後還是有些話在序言結束時要說的：很高興看到偉賢七年後再出版這本賞心悅目的詩集，也感謝他對我亦師亦兄的尊重、恭敬，早前在手機微信再邀我寫序的誠懇態度，其實撇開這點來說，作為多年來跟他在“尋聲詩社”詩路上併肩走過，你說我輕鬆嗎？我從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你說我一路走來遇上荊天棘地麼？看著偉賢詩的成長的我來說，的確有點難於啟齒，真要向大家說的，既然偉賢的詩難得灑脫揮霍，難得讓這本詩集的漂亮成績來向愛護他的讀者作個喜出望外的交待好了。

---2016年4月28日香港


(原文見刊於美國新大陸詩雙月刊2016年08月第155期P.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