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奈,現代的諦創者! ◎郭乃雄◎
在4月至7月這段巴黎最美的日子,流過波旁宮的悠悠塞納河水,又回復印象派特有的迷人光影,浪漫的氛圍,再一次讓巴黎人更加遠離亂世的塵囂。
今年的塞納河所以特別「印象派 」,只因莫奈的回顧展才在大皇宮落幕兩個月,現在又輪到馬奈之180幅巨作自4月5日起,在瀕河的奧爾賽博物館隆重登場,日落日出*之印象幻變,宣告了藝術與春天的約會到來,馬奈狂潮於焉席捲全城。
跟著長龍蠕動的馬奈迷,無不焦急趕著進場觀賞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 」 「奧林匹亞」「吹笛童」「鬥牛士」「死亡者」等代表作,只因機會難逢,上次的馬奈回顧展是28年前的事,如果連畢加索也五體投地說:「油畫,是智慧之作,在馬奈身上展露無遺。」還有左拉不吝熱情讚頌,任何印象派迷那就更加沒理由拒絕馬奈的誘惑。
奧爾賽博物館為回顧展命名為「馬奈,現代的諦創者。」但是更多的媒體寧願稱頌馬奈是「最後的古典主義者,最先的現代主義者。」曾參加過巴黎公社運動的馬奈,其關鍵角色是他站在藝術演變之新舊世代交匯點,提供最敏感的歷史軌道銜接,從他的一幅「杜伊樂麗公園音樂會」開始,他特有的技法即為後來的莫奈、塞尚、畢沙華等畫壇巨擘打開了通往印象主義的大門。
有人比喻馬奈是另一個莫奈,那是不倫不類的,馬奈始終是馬奈,是他「印象 」了莫奈等人,「印象派精神領袖」當之無愧,他否定學院派的陳腐,敢於挑戰拿破崙三世王朝的社會封建風氣,打破古典畫諸多教條意識,他的當代主義精神是無可匹敵。
馬奈通過畫作試圖改變世俗的眼光,而屢屢遭到排斥,後來他雖等到了社會公論的「平反 」,獲政府頒授榮譽軍團勳章,聲名從此鵲起,但好景不常,他年輕時在里約熱內盧漂泊所染上的梅毒終於發作了,神經肌肉皆受襲擊,下肢潰爛,癱瘓病榻,飽受折磨而亡,終年51。
馬奈1863年畫的「奧林匹亞」和「草地上的午餐 」轟動一時,上至皇室貴胄,下至販夫走卒,無一不痛批兩畫乃「無恥之尤」作品,但他卻反因此成為新世代畫家的當代創作標竿。如今,兩畫身價動輒數千萬歐元,成為回顧展最受追捧的焦點,進場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要知道兩幅曠世巨作掛在何處。
「奧林匹亞 」的創作靈感是得自文藝復興著名畫作「沉睡的維納斯 」及「烏爾比諾維納斯」,不同的是格調從不吃人間煙火的聖潔,一變而為有血有肉的情色,馬奈用妓女代替聖女,黑貓代替小狗,他找了放蕩不羈,淫亂酗酒的女學生莫蘭,充當赤裸模特兒,展現風塵女子完好事後的慵懶,配角人物是正要遞上恩客送來花束的黑女奴,右角落的黑貓全身豎毛,則代表一切低俗意象之縮影,在當時王室及學院派眼裡,該畫離經叛道,粗鄙不堪,有人則說畫中人對外在世界之正目而視,讓王室衛道之士備感不安,彷彿被脫光的,反而是觀畫者本人。
外界的瘋狂猛批,反而讓馬奈意識到這會是寶物,一直將該畫留在身邊不賣,但莫奈等人在為其辦後事時,不小心將之混在大堆遺作拿去變賣,所得供其遺孀作生計,「奧林匹亞 」先被一美國人買去,後來又輾轉為法國人購回,送歸羅浮宮收藏,也應了左拉生時說過的讚賞語,說他看準馬奈的畫,他日必然登堂入室,在羅浮宮享有一席位。
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同樣的驚世駭俗,一個剛作河浴的女子一絲不掛,和兩名衣冠端正的男性大學生,面對面席地而坐,遠處半俯身的女子亦是衣衫不整,男女之間的衣著對比極為強烈,彷彿是封建與自由、禮教與放縱、道德與淫邪之互相較量,據說當時法國皇后一見該畫,便忍不住用手中摺扇在上面敲了一下,嗤之以鼻!
由於「草地上的午餐」在落選沙龍展出,所以爭議爆發遂演變為學院派(主流)和落選派(非主流)的激烈論戰,舊有保守作風的主宰地位受到新生代畫家的空前批判及挑戰,這倒有些違背了馬奈一心安靜作畫之意願,不過馬奈要怪的,也許是他在學院派的古典作品裡,做了最超凡入勝的當代藝術人工「授精」,改變了當時一潭死水似的創作風氣。
說起來,巴黎人是全球最有福氣的,藝術盛宴總是四季品嘗不斷,完了莫奈,又來了馬奈,置身藝術的聖殿上,猶如天國的花園!至於象牙海岸、利比亞、福島的塵世痛苦,離得何其遙遠。
(曾刊於2011年4月9日歐洲星島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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