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聞趣事 ◎陳葆珍◎

---袁枚《隨園詩話》讀書札記之二十
《隨園詩話》所記的軼事,十分有趣,現把內中少許整理如下:
一,鄭板橋甘當徐渭門下走狗
世稱“詩書畫三絕”的清朝“鄭板橋,以五十金購得徐渭石榴一枝,刻閑章一枚,云:‘徐青藤(即徐渭)門下走狗鄭燮(即鄭板橋)’。”
據傳在鄭板橋自編的《板橋尺牘》有“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但在《揚州八怪書法印章選》中發現,所選的鄭燮印章,只刻有“青藤門下牛馬走”,而無“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
其實,這兩種提法意思差不多。據史馬遷的《報任安書》首句云:“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可見這“牛馬走”的意思是:“甘願當你的牛馬在你門下行走”,即“傚犬馬之勞”,若一字以蔽之,“僕”也。故此,《板橋尺牘》與《揚州八怪書法印章選》所記之事,同時存在也不奇怪。
這“徐青藤門下走狗鄭燮”一說,在《隨園詩話》提及。與此同時,該書還提到清代畫家童二樹也很崇拜徐青藤,曾有詩句云:“尚有一燈傳鄭燮,甘心走狗列門牆。”
此外,還有一位想做徐渭走狗的,那就是齊白石。他說過:“恨不生三百年前,為青藤磨墨理紙。”並寫下一首詠志詩,云:
青藤雪個遠凡胎 老缶衰年別有才
我欲九原為走狗 三家門下轉輪來
“九原”,在此詩的含義是“墓地”。“三家”指的是:一,徐青藤—即徐渭,明代中國寫意花鳥畫的開山鼻祖﹔二,雪個—即朱耷,明末中國畫的一代宗師,八大山人之一﹔三,老缶—即吳昌碩,被譽為晚清民國時期“詩、書、畫、印”四絕。
看來,齊白石這首詩是據鄭板橋這枚閑章而作的。這兩位不同時代的名畫家對徐青藤甘拜下風,甘願充當走狗。這反映徐渭之卓絕,也說明大師的謙遜。
二,袁枚為蘇小請命
袁枚說自己“戲刻一私印,用唐人‘錢塘蘇小是鄉親’之句。某尚書過金陵,索余詩冊。余一時率意用之。尚書大加訶責。”
他說自己對於尚書的批評,“初猶遜謝,(尚書)既而責之不休,余正色曰:‘公以為此印不倫(不正派)耶?在今日觀,自然公官一品,蘇小賤矣。誠恐百年以後,人但知有蘇小,不復知有公也。’”
看來,雙方最初的反應都對,之所以有爭執在於:尚書未免訶責過度﹔袁枚又有失度量。不過,袁枚說的:後人只記得南齊錢塘名妓蘇小而不知道這位一品高官的尚書,這倒是真的。留名於後世的,往往不是達官貴人。
隨着唐白居易的詩:“望海樓明照曙霞,護江堤白踏晴沙。濤聲夜入伍員廟(伍子胥廟),柳色春藏蘇小家。紅袖織綾夸柿蒂(紅衣少女在織帶有柿蒂花紋的綾),青旗沽酒趁梨花(乘着梨花開放,在挂着青色旗的酒肆中飲酒)。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道斜(像綠裙腰那樣的草,一道斜過)。”(《杭州春望》)人們在欣賞杭州美景的同時記住了蘇小小,自然記不得當年訶責袁枚的那位尚書。這不,杭州西湖還保存蘇小小墓呢。
三,紀曉嵐為狗立碑
《清朝野史大觀》第六卷,記下翰林院侍講學士紀曉嵐犯案。他在乾隆皇帝派人查抄與他有姻親關係的盧見曾家之前,私下叫人送去一包鹽和一個“茶”字,藉此通風報信。因此觸怒了乾隆,被貶烏魯木齊,數年後蒙賜歸。
歸途中,紀曉嵐先前“畜一黑犬,名曰‘四兒’,戀戀隨行,揮之不去,竟同至京師。途中守行篋甚嚴,非主人至前,雖僮僕不能取一物。一日,過七達坂,車四輛,半在嶺北,半在嶺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獨臥嶺巔,左右望而護視之。”
這感動紀曉嵐,“遂為狗賦詩曰:‘歸路無煩汝(我沒有麻煩你)寄書(送信),風餐露宿且隨予(我)。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飢行,冰雪崎嶇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痴生(對我太痴情)。’後被人毒死,先生為塚祀之,題曰‘義犬四兒之墓’。”
此人狗情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知恩必報。
四,翰林鄒泰和學士的人貓情
鄒泰和是袁枚老師,據袁枚說,其恩師“每宴客,召貓與兒孫側坐,賜孫肉一片,必賜貓一片,曰:‘必均,毋相奪也。’”人與貓可謂絕對平等,竟叫雙方不要爭吃。
一次,他“督學河南”,“失一貓,嚴檄督縣捕尋(寫公文要縣令嚴加搜捕)。令(縣令)苦其煩,用印文詳報云:‘卑職遣干役(能干的差役)四人,挨民家搜捕,至今逾限,憲(同”獻”)貓不得。’”
這位老師可說是敬貓如賓。
五,李白《桃花潭》的由來
詩云:
李白乘舟將欲行 忽聞岸上踏歌聲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倫送我情
《隨園詩話》這樣記載:“唐時汪倫者,涇川豪士也,聞李白將至,修書迎之,詭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飲乎?此地有萬家酒店。’李欣然至。(汪倫)乃告云:‘桃花者,潭水名也,並無桃花。萬家者,店主人姓萬也,並無萬家酒店。’李大笑。(汪倫)款留數日,贈名馬八匹、官錦十端,而親送之。李感其意,作《桃花潭》絕句一首。”
這“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已是千古送別的名句,以訴友誼之重。可今不如古,袁枚繼續寫道:“今潭已壅塞。”並借清詩人張惺齋所題的《詠桃花潭》寄意,張詩云:
蟬翻一葉墜空林 路指桃花尚可尋
莫怪世人交誼淺 此潭非復舊時深
袁枚為此還寫了《讀錢神論》。詩曰:
閑來偶讀錢神論 始識人情今亦古
古時孔方比阿兄 今日阿兄勝阿父
《錢神論》為西晉魯褒所作,是譏諷金錢崇拜的憤世嫉俗的文章。魯褒描述錢的形狀:“內則其方,外則其圓”﹔錢的作用:“為世神寶。親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昌。”袁枚詩中的“孔方”源於此。此詩秉承《錢神論》之論:金錢勝過父親。領悟詩人對世態炎涼的嗟嘆,再重讀《桃花潭》,令人感慨萬千。
六,焚燒碑文祭亡友
下面記述的事,卻反映了人間還有溫情這人性光輝的一面。
刻“漢故榖城長蕩陰令張君表頌”的這塊石碑,叫做《張遷碑》,記下韋蔭等對故令張遷的追念。為漢末名碑之一。碑中字體大量滲入篆體結構,書風古茂朴厚,方勁雄渾。“東漢中平三年(186年)二月立,明初在山東東平縣出土。”清“盧抱經學士,有《張遷碑》,拓手甚工。其同年(是科舉時代同榜錄取的人相互的稱呼)秦澗泉愛而乞之,盧不與。一日,(秦澗泉)乘盧外出,入其書舍,攫至袖中。盧知之,追至半途,仍篡(奪)取還。未半月,秦暴亡。盧往奠畢,忽袖中出此碑(碑文的拓本),哭曰:‘知君將永訣,我當時何苦如許吝耶?今耿耿於心,特來補過。’取帖出,向靈前焚之。予(我)感其風義(風范操守),為(他)作詩云:‘一紙碑文贈故交,勝他十萬紙錢燒。延陵挂劍徐君墓,似此高風久寂寥。’”
盧抱經學士追回被秦澗泉攫去之《張遷碑》,而在秦暴死後,毅然在其靈前燒毀此物,藉以“補過”。此事與古時季札陵前挂劍極為相似,不過,後者較之更高姿態。
袁枚在詩中所引用的“延陵挂劍”,在司馬遷《史記》中有記載:“季札之初使,北過徐君。徐君好(喜歡)季札劍,口弗(不)敢言。季札心知之,為使上國(因為出使其他國家要佩劍),未獻。還(歸來時)至徐,徐君已死,於是乃解其寶劍,繫之徐君塚樹(墳前之樹)而去。”季子僅僅是為了履行心中的諾言獻劍於徐墓,從人說:“徐君已死,尚誰予乎(你獻給誰呀)?”季子曰:“不然。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不能這樣說。最初,我在心裡答應過給他的,如果現在不給,難道要讓我的心比死更痛苦麼)!”
從此“延陵掛劍”這一典故,成了誠信的代號。袁枚在贊揚盧抱經此舉的同時,感嘆此“高風”早已“寂寥”很久了。
七,《長生殿》作者洪升墜水
袁枚非常贊賞洪升之才,他說:“錢塘洪昉思(“昉思”為洪升之字)升,相國黃文僖公機之女孫婿也。人但知其《長生》曲本,與《牡丹亭》並傳,而不知其詩才在湯若士(即湯顯祖)之上。”
洪升代表作《長生殿》,是按《舞霓裳》傳奇戲曲改寫的。“歷經十年,三易其稿,於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問世”,立即引起社會轟動。“次年因在孝懿皇后忌日(國喪期未滿)演出《長生殿》,而被劾下獄。”幸而康熙尚有眼光,沒有因此扼殺《長生殿》,此後,能在各地演出。曹雪芹之祖曹寅集南北名流為盛會,用三天三夜時間全部演出《長生殿》,把窮困潦倒的洪升尊為上座。
盛會結束,洪升自江寧返。這時的他,正如袁枚所說的:“晚年渡江,老僕墜水。先生醉矣,提燈救之,遂與俱死。”時為1704年農歷六月初一。享年59歲。一代傑出的戲曲作家就這樣死於意外,令人不勝唏噓。
八,以詩判案定姻緣
袁枚記下他在江寧為官的趣事:“乙丑歲,予宰(我當官)江寧。五月十日,天大風,白日晦冥。城中女子韓姓者,年十八,被風吹至銅井村,離城九十里。其村氓(村民)問明姓氏,次日送女還家。女已婚(訂婚)東城李秀才之子。李疑風無吹人九十里之理,必有奸約,控官(告上官府)退婚。余曉之(讓他明白)曰:‘古有風吹女子至六千里者,汝(你)知之乎?’李不信。予(我)取元郝文忠公《陵川集》示之,曰:‘郝公一代忠臣,豈肯作誆(騙)語者?當年風吹吳門女,竟嫁宰相,恐汝子(你這小子)沒福耳!’秀才讀詩大喜,兩家婚配如初。制府(總督)尹公聞之,曰:‘可謂宰官(官吏)必用讀書人矣。’”
這風送新娘,不知是否真的,但官員必須有學問,這倒不假。
九,懂黃雀語可免罪
有人問袁枚:唐沈佳期詩“不如黃雀語,能免冶長災。”怎樣解釋?他讀了南朝儒家學者、經學家皇侃的《論語義疏》後說:“有一位名叫冶長的人”“從衛還魯,見老嫗當道哭,問:‘何為哭?’(老婦)云:‘兒出未歸。’冶長曰:‘頃聞烏相呼,往某村食肉,得毋兒已死耶?(莫不是你的兒子已經死了)’嫗往視,得兒屍,告村官(向村官起訴冶長)。官曰:‘冶長不殺人,何由知兒屍?’遂囚冶長。且曰:‘汝言(你說)能通鳥言,試果驗,裁(才)放汝。’冶長在獄六十日,聞雀鳴而大笑。獄主問何笑。冶長曰:‘雀鳴嘖嘖啃啃:白蓮水邊,有車翻黍粟﹔牡牛折角(牡牛的角也因車禍折了),收斂不盡(車主無法盡收地上的黍粟)。(鳥)相呼往啄。’獄主往視,果然。乃白(告知)村官而釋之(放了冶長)。”
唐沈佳期說:“不如黃雀語,能免冶長災。”一語道破當時司法制度之腐敗。
十,文人痴情於詩
錢香樹先生“為侍讀(官名,陪帝讀書或對皇子講學)時出都(京城),泊濟寧,立船頭為霜所滑,失足入水,家人救以篙(用竹篙救他),得不死。笑謂賓客曰:‘吾聞墜水死者,必有鬼物憑(拖)之。倘昨夜遇李太白,便把臂去矣(我便和他挽手臂去了)。’明日過李白樓,題云:‘昨夜未曾逢李白,今朝乘興一登樓(指李白樓)。樓中人已騎鯨去,樓影當空佔上游。’”
“湖州徐溥雨亭,在金陵為(替)人司(管理)織局﹔每吟詩,與機聲相和。”這種狀態,無獨有偶。唐朝的孟郊,曾因作詩而疏於公務,被減去一半俸祿。
袁枚見有人以千金一詩來交易,便送他王元章寫的《西湖》詩,詩云:“湖邊欲買三間屋,問遍人家不要詩。”這簡直荒謬絕倫,哪有人拿詩當錢用的?
這詩人作起詩來,更是魂不守舍。唐賈島“求一聯不可得,不知身之所從”而闖大官的車隊。而宋“陳後山作詩,家人為之逐去貓犬,嬰兒都寄別家。”
十一,賢士愛才
袁枚召開詩會,他所邀請的詩人中,有“金紹鵬秀才病跛,而詩才清妙,居南門外,甚遠。輒肩輿迎之(便叫人用轎接他來)。”可見袁枚用心良苦。
唐公英在九江關當官,負責向過往的商船征收船稅。公務繁忙,而他卻“懸紙筆硯於琵琶亭,客過有題詩者,命關吏開列姓名以進。公讀其詩,分高下,以酬贈之。”這樣的官員及通關程序,當今顯然絕跡了。
方敏愨被人所惜而又惜人,着實感人。年輕時,備極流離的他遇清涼寺僧人中州,中州認定他“為偉人”,於是“時周恤之(接濟他)。公贈詩(方敏愨贈詩給中州)云:‘須知世上逃名易,只有城中乞食難。’”後來,方敏愨做了知府,便“為中州弟子麗雅重建清涼寺,殿宇煥然。余過(袁枚從清涼寺經過)而有感,亦題詩云:‘細讀紗籠數首詩(我仔細讀你感謝僧人的詩),尚書(當了尚書的你)回首憶前期。英雄第一心開事,揮手千金報德時。’”
後來,袁枚在旅店壁上見未署名的題詩,便在壁上和詩云:“好迭花箋抄稿去,天涯沿路訪斯人。”他把詩抄下,誓要尋找這位不署名的作者。
十幾年後,進士勞宗發見旅店壁上那未署名作者和袁枚的詩,正巧該店正在刷壁,勞宗發為保存二人的詩而向官府投訴,時為地方官的方敏慤下了禁刷令。
又過了幾年,袁枚終於找到那位未署名的作者--陶元藻。這時勞宗發、方敏慤二公已逝。陶元藻聽了袁枚介紹勞宗發、方敏慤如何保存壁上的題詩後,他“感三人(即勞、方、袁三人)之知己,而傷方、勞二公之已亡,重賦二詩云:‘人如曠世星難聚,詩有同聲德未孤。’‘不教畫墁佣奴易,便勝紗籠佛殿尊。(不讓粗俗的人塗去壁上題詩,這不亞於用紗罩住佛像。)’”
像陶元藻這樣的窮秀才能得到賢士的賞識,不乏其例。有些甚至經濟上給予接濟以應燃眉之急。袁枚這樣記述:“李杜字云帆,山陰人,貧不能自存,流轉燕、趙、吳、楚間,依僧而居。”一天,其友在扇上抄了他的詩句。“有江南顧姓者,見而愛之,詢姓名往訪,知其寒困,為贈金置裘而去。”這位姓顧的有心人,能這樣查了姓名再親自拜訪,僅為了送錢給他,確實難得。
有些官員,通過提拔來解決窮秀才的生計問題。“如尹文端做兩江總督時,見秀才解中發有詩句云:‘多讀詩書命亦假’,大喜,即聘為西席(私塾先生)。如王發貴被派管衙門內務。寫詩云:‘愧我衙官無一事,宮門持帚掃閑花。’尹見後,破格提升他為二尹(縣令的佐官)。”
十二,宋端宗停棺待葬
袁枚記下正史不傳之事,說:他“到南海,閱《粵嶠志》:‘景炎二年,端宗航海,有香山人馬南寶獻粟助餉,拜(端宗封他做)工部侍郎。帝幸(來到)沙浦,與丞相陳宜中、少傅張世杰即主(住)其家。居數日,廣州陷。南寶募鄉兵千人,扈(護)送(端宗)至香山島。元兵追至硐州,陳宜中走佔城求救。帝崩。衛王昺立,走(逃到)崖山,以(封)曾子淵充(任)山陵使,奉(供奉)梓宮(帝棺),殯(停棺待葬)於南寶家。宋亡,南寶泣不食作詩曰:‘目擊崖門天地改,寸心不與夜潮消(看到崖門之戰從此改朝換代,我三寸忠心不會隨夜潮而消退)。’又曰:‘眾星耿耿滄波底,恨不同歸一少微(恨不得和與帝同歸於海的官員赴天上的少微星)。’後卒殉節(以死殉節)。其詩其事,正史不傳,故志之。”宋端宗趙昰死於11歲。時值元軍入侵,宋王室顛沛流離,逃亡途中,在廣州灣對開的海面墜水,被救後,逃至硐州,驚病交加而死。關於停棺待葬一說,袁枚說正史沒記載。
十三,催促新娘梳妝的詩
中國是一個詩國,這從袁枚記述的婚嫁禮儀之一--作催妝詩,略見一斑。
催妝詩是有上千年歷史的一種舊俗,遇婚嫁大事,賀者賦詩以催新婦梳妝,這樣的詩叫做催妝詩。袁枚說:“近人新婚,賀者作催妝詩,其風頗古。按:《毛詩》‘間關車之轄兮’一章,申豐曰:‘宣王中興,士得行親迎之禮,其友賀之而作是詩。’北齊婚禮,設青廬,夫家領百餘人,挾車子,呼新婦,催出來。唐因之有催妝詩。”
袁枚說的“間關車之轄兮”,下一句是“思孌季女逝兮。”出自《詩經•小雅》,說的是:“車輪間關地響着啊,我思念着美女去迎親啊。”這種迎親的詩句收在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說明在公元前11世紀至前6世紀,甚至更早時候,已有迎親詩了。而申豐強調,在周宣王中興之際,統治階級內的知識分子(即“士”)賀人婚娶而作詩。之後,直到唐朝,此風仍盛。
如云安公主下嫁,命陸暢作詩,題為:
《云安公主下降奉詔作催妝詩》。詩云:
云安公主貴 出嫁五侯家
天母親調粉 日兄憐賜花
催鋪百子帳 待障七香車
借問妝成未 東方欲曉霞(《見唐詩紀事》)
至宋,又有催妝詞。如呂渭老的《好事近》云:
雲影護梅枝,短短未禁飛雪。彩幅自題新句,作催妝佳闋。
西樓昨夜五更寒,恐一枝先發。元是素娥無寐,駕半輪明月。
這催妝詩詞,有新郎自己寫的,而不少是請人代寫的,詩成於大婚之時或前後,不外是一些贊美祝賀之詞,為應酬之作。這舊俗,自先秦以來至清朝都在堅持着,有清文人李漁《憐香伴•婚始》為証:“催妝詩已去了,叫家童,今日張相公要送親上門,準備酒宴伺候。”不知此中國傳統的婚俗,當今是否仍堅持着。如此雅意,能傳承將為婚儀增添韻味。
在《隨園詩話》浩如煙海的資料中,摘記上述奇聞趣事,雖零星數則,卻能增廣見識,着實開卷有益。
二零一三年五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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