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談生死》致王楓 ◎陳葆珍◎
首先,感謝你對拙文觀點的認同以及對我的鼓勵。
這篇文章的寫作與其說是最近幾年來的反思、最近幾個月的學習,倒不如說是從小想到老。
雖生於亂世,眼見硝煙耳聞炮聲,但畢竟在父母羽翼下,不懂生死爲何物。當全家人出境,剩下未滿12歲的我獨居廣州的小木樓,那時,就有死亡意識。表現在枕頭下放剪刀;夜歸時腰間插小刀這些細節上。
那時,怕死,但不知爲何而生。受教育後,讓我懂得人生必須有遠大目標。那保爾、卓婭的形象一直激勵著我。開始懂得要好好服務於社會。奧斯特洛夫斯基關於“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的那段名言,我鄭重地抄在日記本上,幷爲實踐它而準備著。雖然,其中有不少波折,但我把自己比作生活長河中的一葉輕舟,在什麽樣的情況下,也得設法前進。
23歲那年,因醫療事故我差點沒命,昏迷了十多小時後,張眼看見床前坐著的桂林象山醫院院長,我第一個反應是:“我活著!”
我年紀輕輕就被放在生死的臨界點,命運之神在我人生的黃金時代想給我蒙上黑紗,提早要我來個死亡見習。但我還是不想死。
差點死去的人特別珍惜生,把以後幾十年的生時,看作是造物主恩賜。我雖無宗教信仰,但我相信:人,生於虛無而又走向虛無。雖然空空而來空空而去,但活著一天,就不能一切皆空。從“無”中來,但我要在人間留下個“有”。我青壯年時期的教師生涯與晚年的寫作嘗試,都是想創造這個“有”。
在身壯力健拼命工作時,哪有閑想什麽死生。可你的壽數,在增中其實又是減了,這時,你才猛然覺察到死之將至。所以,往往在人老時會考慮生死問題。
難怪國際筆會紐約分會主席蔡可風先生剛接到我寄給他的《談生死》後,立即打電話來說:“你身體沒事吧?爲什麽寫這樣的題目?這樣的問題,往往在老人身體可能有不測的預兆時,才觸及的。”
我笑著答道:“托賴了,還過得去,謝謝關心。對生死,我苦苦思索已經很久啦。我一輩子就是另類的。習慣了另類思維。這個問題爲什麽非要在你說的那種情況下才去談呢?早點知道人將必死,不是有利於怎樣生麽?”
貝多芬15歲就有死亡意識,可能是他媽媽那時因肺病死去而他又染上肺病的緣故吧。的確,沒有特定的環境,這種意識, 不會在年幼時出現的。但,我孫女的特殊表現,似乎要請研究死亡學的心理學專家來解析。
她那時才幾個月大,在參加我母親的葬禮時大哭不止。她三歲時,爲我白天的一句話,在七天的夜裏,驚醒後大哭著說:“我不要嫲嫲死,不要爹地死!”
害得我兒子問我:“你究竟和Becky說了些什麽?”
我只得招供:“她問,我和你老了之後會怎樣?我說都會死。當時她聽了,走到屋角偷偷抹淚。”
“你這又何必呢,她才三歲!”
不知道現在她就讀華盛頓醫科大學是否與孩提時的表現有關,只聽見她在說:
“我要做醫生,醫生可以救人。”
姑不論我孫女這些表現是否反映了死亡意識,也不論各人出現這種意識的先後,只說一點:在不同崗位上,各人爲人類的生存多考慮點是必要的。不要只顧及自己個人的生存,離開了相互依存,人類不能存活至今。既然受惠於人類也應對之有所回饋。
二零一零年八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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