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獵人與文人于一身的美國總統
◎陳葆珍◎
美國第26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的頭像,與華盛頓、傑斐遜、林肯一起,被刻在South Dakota(南達科他州)的Mount Rushmore(拉什莫爾山)上。美國人記住他,記住他的政績以及他那多元的性格。
只要到紐約長島的Sagamore Hill他的故居看看,你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從佔地155畝的大莊園面積看,這與許多美國富人莊園不相上下。主樓在小山坡高處。離主樓相隔幾百米的還有一座木屋,是他的兒子住的,現在是羅斯福博物館。馬廄有別於其他建築物,是在一場大火之後按原樣重建的。不遠處有五隻狗三匹馬的墓地,上有刻著狗名的墓碑。這一點,似乎給我一種暗示。我這才發現,主樓右側那棵大樹,露出地面的樹根活脫脫就像一隻大象的腳。這裏有花園,不足爲奇,但有菜園子,就有點奇了。這似乎在顯示主人樸實的家風。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大片樹林,樹林之外那一泓海水。這又體現主人那隱士風度。
從外表看,這裏雖不如別的富人莊園那樣夠氣勢,但卻有一種自然質樸的氣象。
那對牲畜的與衆不同的愛及對大自然的眷戀,其中流露出既粗獷又細膩的情感。
讓我不禁要問,這家的主人,究竟是怎樣的?
帶著這個問題,參觀時就有的放矢了。
主樓右側,有一塊挨著地面的墓碑,旁邊升起一面美國國旗。這本來是他戰死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大兒子墓地。後來大兒子移葬阿靈頓國家公墓,與其戰死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弟弟同葬于斯。羅斯福無愧於他所崇拜的林肯,他們都身體力行,爲國事獻出了兒子。
走近主樓,只見大門十分簡樸,沒什麽裝飾,惟獨那鑲著的銅鷹最搶眼。開門後,見一條四五尺寬的通道,墻上掛滿野獸的頭。其中,那黑牛還帶著垂死的眼神在瞪著我。有些獸頭,伶牙俐齒;而有些卻閉著嘴兒。聽說這造型,取決於牙齒的長相。
這第一時間所看到的,讓我以爲,自己走進了自然博物館。我在自語自語:“這哪像是總統的家!”
羅斯福在這裏住了幾十年。在他死前的一天這樣對夫人說:“你知道我多麽愛這個家。”他對家裏的一切滿意的程度,可從1902年至1909年整個夏天,把總統辦公室設在此來說明。
他在挨近大門的一個不大的房間主持國事。這裏,地上有老虎皮與斑馬皮。老虎皮還是帶頭的,睜著的眼,帶著兇狠的目光;露出的虎牙,讓你聯想到那兒也許還沾著血。其臨死時的痙癴、痛苦、絕望,已在臉上定格。墻上,掛的不是虎、牛、鹿頭的標本就是與這些獸類有關的畫與照片。在這之上的,是羅斯福自祖父往下三代人的巨幅油畫肖像。靠壁而立的是書架,裏面塞滿精裝的書籍。可以說:野獸與書籍同樣琳琅滿目。
一樓三個房間的擺設,與此類同。
與官員議事,則在客廳。由非洲送來的大象牙,左右對稱地搭成一個拱門,置於客廳入口處。
客廳墻壁上鑲著雕四大總統頭像的雕刻家Gutzon Borglum造的鷹,此外還掛有獸頭。地上有兩塊帶頭的老虎皮。
廳內擺滿各國元首送來的禮物。講解員指著墻角的一個大櫃說:“這是日本送的;上面那個銀盤是中國送的。一些中國人看了說爲什麽二者擺得這樣近;而有些日本人就說,爲什麽把中國的壓在上面。”
客廳中心有一張桌,是總統用來與政府要員商議國事的。據說他叫人做成圓形的,以示人人平等無等級之別。
客廳旁有一個膳廳,一塊中國屏風擋住了廚房。這該是溫馨的地方吧?誰知,僅地上無獸皮。壁上仍有牛頭、鹿頭。正中有張長方形的餐桌,這裏的座次很講究。總統坐主位;夫人坐對角;孩子們列于兩側。其他人的椅子古色古香,惟羅斯福的別具一格。用獸皮製造,形如有護欄的嬰孩坐凳。這廚房平時上鎖。只有女主人與女傭有鑰匙。
二樓是主人臥室。左邊住大人;右邊住小孩。兩代人臥室之間有兩個客房。三樓傭人的住房有好幾個,而且還是一人一房的。能這樣主僕同住一幢樓的,不要說是總統就是一般的富人也沒幾個。三樓的那個書房,除了一桌一椅一把小木梯外,全是書。書架沿墻壁直至屋頂。這二三樓,墻上不掛獸頭。除一個房間外,地上不鋪獸皮。但關於狩獵的照片以及小型的動物標本,還是有的。
羅斯福家裏有兩類東西最多,第一是野獸。我特意數了一下,數出獸頭共20個;獸皮共10塊。此外,還有象牙、鹿角、熊掌及其掌印以及用熊皮當畫紙在上面畫畫等等。這些標本來源於別人送的以及他的狩獵。
第二是書。書櫃多到隨處可見。這裏有23個房間,除傭人房外,每個房間及走廊都有書櫃。我發現在二樓走廊的書櫃裏有本名叫《年運》的中國書。在場的老外還問我說的是什麽。我解析了這詞的含義叫女兒翻譯,他們聽了很感興趣。
講解員說這屋裏藏書六千多冊。羅斯福晚上經常讀書,一個晚上可以看兩本。有通讀和精讀的。小說、傳記、哲學、自然科學等無所不讀。他認爲讀書可以讓心寧安靜,有自己的空間。他還堅持寫作,寫了38本書。
難怪美國人這樣說:羅斯福既是“man of action ”又是“man of letters”。好一個獵人與文人的綜合體,這幷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爲什麽羅斯福對野獸這樣感興趣,我想和他的家庭不無關係。鑒於他小時多病,其父要他鍛煉身體。他十歲時就往中央公園打獵。自小對野獸感興趣。如他七歲那年,與兩位表兄在街上買了一個海豹頭後三人成立自然博物館,有意識地收集動物標本。九歲時便寫下題爲《昆蟲的自然歷史》的文章。直到他從總統寶座退下來之後,還經常到南美洲打獵。聽說因此染病,影響他後期的健康。
這武夫的性格,最典型的細節表現於競選總統時被槍擊,子彈經過胸前的眼鏡盒與講稿紙入胸,而他只說了一句:“想殺一頭水牛,一粒子彈是不夠的。”之後,堅持演說90分鐘。這充分表現了一個獵人的勇敢、冷靜。演講結束才去醫院。而子彈一直到死都沒取出。據說取出的危險性還大於不取。
剛柔結合,這就是羅斯福!柔的一面,從下面例子可見一斑。
對父親他崇拜至極。他說,父親是他認識的人中最好的一個,而他能成長成這樣應感謝父母。的確,從小就有哮喘病的他虛弱到無法在學校受教育,而後來能畢業於哈佛大學,身體壯如牛。其中父母爲他所作的付出,可想而知。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他在哈佛的同窗,在生下女兒的48小時後因腎病死于曼哈頓西20街28號的家中。而同一天也是在同一地點,死神也帶走羅斯福母親。他極度悲痛,在這一天的日記上劃上一個大叉叉,這樣寫:“今天,我生命中的燈熄滅了!”
羅斯福後來與他小時候的青梅竹馬結婚,生下四男一女。從夫妻生活的和諧可以看出羅斯福溫柔一面。
他有白宮鑰匙,而他卻沒有自家廚房鑰匙,因夫人要他減肥。他有不少傭人,但他還要親自砍由夫人貼上標簽的樹,因她要他鍛煉身體又怕樹妨礙他看海水,故居裏還留有他砍樹的照片。他有自己的更衣室,可必須經常站上那由夫人擺上的磅來監視體重。難怪他的兒子這樣說:“在家裏,爸爸把媽媽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作爲父親,他十分疼愛子女。特別是對一生下來就死去母親的長女Alice。
在所有臥室中,惟獨她床前有塊有頭的睜著眼睛的虎皮。在這環境中長大的女孩,不知如下的表現是否與之有關。
聽說她17歲那年在白宮抽煙,羅斯福說:“我不准人在我的屋簷下抽煙。”於是,她就爬到白宮屋頂抽起來。警衛對羅斯福說:“您管一下Alice好不好?”他說:“我要管國家又要管她,可我只管得其中一個。”他的長女後來在社會活動方面極爲活躍。而他在1880年以三萬美元買下這一大片土地,還未動土時,第一位夫人就仙逝了。他囑他所聘的設計師在規劃時應以利於小孩成長爲宗旨。由此可見他那眷眷之情。
他給百姓的印象是親切隨和的。如Brooklyn一玩具商問他能否用他的名字給玩具熊命名。他說:“如果這對你有幫助的話你就用吧。”於是,那1903年至1912年間製造的毛絨熊,以羅斯福名字命名,叫做“Teddy Bear”。後來,人們還以此名濫稱所有毛絨熊。
還有一次,他在紐約喝咖啡。店員問他的意見,他說:“喝到最後一滴都是好的。”
後來,該咖啡店就以他這一句話賣響了自己的招牌。
走近羅斯福,你不得不信:世間事物都是矛盾的統一體,這包括人的個性在內。
這樣的一個人,因爲是最早提出要保護資源的美國總統,美國人感謝他保護了許多國有森林、礦産、石油等資源。對外主張實行擴張政策,使用武力或金錢爲美國擴展了版圖。在1905年因調停日俄戰爭而獲諾貝爾和平獎。
他逝世時,其子發出訃告:“一頭老獅子倒下了。”
而《紐約時報》這樣說:“死神只有在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帶走。如果在他醒時,他會與之爭鬥的。”
這就是被美國人稱之爲最有性格魅力的總統。他的作爲,與他的個性有沒有關係,這個問題,已被不少美國學者關注。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十九日
圖片●羅斯福故居
圖片●羅斯福故居的大門
圖片●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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