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性之作 ◎陳葆珍◎

-----讀李偉賢《屋樑》
率性,循其本性也。人的本性指人的正常感情和理性。這裏的正常概念,雖有不同標準,但起碼有些是共通的,那就是:有利于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那些感情和理性。
在人倫方面,幾千年的我民族文化,少不了要宣揚“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倫”觀念。這種提倡,于今仍有用,這也是人應有的正常感情和理性。
《屋樑》形象化地闡述了中華民族的人倫學,以強烈的親情、友情、鄉情感染讀者。
作者把親情置于生死臨界上,這是最觸目驚心的話題。無論是《自序》或正文部分,提及雙親時,往往不忘他們臨終囑咐。這讓文字像大厦的屋樑那樣凝重,讓人視之不禁肅然。誰都難以忍受失去父母之劇痛,但偉賢把這種感情放在悲喜事件的交織中。如《生命在哭與笑之間飛翔》,把兩種感情的矛盾衝突揭露得淋漓盡致。連續獲獎的消息在母親的病榻前傳來,按理說得獎應是該笑的,但偉賢卻笑不起來。這樣描寫,突顯了母親在作者心中的分量。如果我在場我將會這樣勸慰:“這得獎消息應是報令堂劬勞之恩。”
在這死別的環境下,很自然就會想到人的生與死,從這切入對生命的理性認識就十分自然可信。那用豐富感情的語言來說明自己見解更能打動讀者,請看這段簡直是詩的語言吧:
“生和死是一綫的兩端,中間這個過程充滿著彈性,可柔軟,可剛直,可彎曲,可緊綳,因此,我們只能怡然接受死,把握生,欣賞美。”(見作者《自序》)
這論述得多透徹、多形象,把生的過程用對比修辭法寫了,如何生還點出來。啊!還提醒人們別忘了“欣賞美”。這是多麽純淨的美好的感情。
難怪美學大師朱光潜不斷提醒人們:“一切純文學都要有詩的特質。”他還說:“人是社會動物,需要同情。自己越珍視的精神價值越熱烈地渴望有人能分享。一個作者肯以深心的秘蘊交付給讀者,就顯得他對讀者有極深的同情,同時也需要讀者的同情報答。”
偉賢是這樣的一個“肯以深心的秘蘊交付給讀者”的人,他的內心秘蘊就像屋中之樑那樣,袒露人前,毫不遮掩。藉此博得廣大讀者同情。爲他失去雙親而落淚;爲他投資失敗而唏噓;爲他千里尋根而擔憂;爲他與西大同窗分手而感嘆……
這本書,以親情爲重,還寫了該負的社會責任,可貴之處是將自己擺了進去。幾乎每篇文章,不忘抒發自己的感情和闡明見解,連鮮爲人知的矛盾心態、負面情緒也公之于衆,坦坦然,好一個君子胸懷。
這就是循人之本性而寫。難怪有些評論家說《西遊記》中最有人性的形象是豬八戒,而非神化了的孫悟空。
林語堂指出:“古人著書立說,皆率性之作。”他舉屈原爲例以說明“率性”:
“屈原明明要投汨羅,仍然要哀號嘆息。”屈原畢竟是人,在自殺之前這樣的哀號嘆息,容易被人理解幷因此而激發極大的同情心。
能率性而作,是合乎“道”的。林語堂在《孤崖一枝花》中進一步解析“率性”:
“花樹開花,乃花之性,率性之爲道,有人看見與否,皆與花無涉。”
故此,在寫作時,能像花樹開花那樣,順其自然。 自己的感情和認識是怎樣就怎樣寫,不矯揉造作、不嘩衆取寵。這樣,文風就來得樸實、純正。偉賢《屋樑》就是這樣的作品。
二零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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